团购群最先安静下来
岑岑
所在城区：静安彭浦
宣布解封后，小区里大大小小的群随即冷却。
团购群最先安静下来，业主群有零星对话飘出。6月1日当天，我先把各群拉到微信“折叠的群”组；6月第一周陆陆续续退出一些团购群，留下业主群、信息交换群和小区宠物交流群。有趣的是团购群中原本最火热的群，诸如菜场送货上门的买菜群、团购活鱼群、肯德基麦当劳群，解封后立刻暗淡无光；有两个团长仍在积极组织团购，据观察，团长每吆喝一次就会有一两个人退群。而业主群固定消息是通知核酸、号召大家打疫苗。
群里平静了几天，突然有人丢了一句：“谁拿错了xx号的快递请放回货架，等半小时后我就去看监控了。” 一句话如一个钩子，陆陆续续有五位业主跟着说丢了快递。大家纷纷表示都不是很值钱的东西，但也是日常需要，等待了很久的快递，希望如果有人拿错了可以放回快递货架。
快递货架横在小区大门口，阻隔着快递员进入小区。聚集了两个月的购买力遇到618大促开端，六月第一周快递盒子如小山一般堆在小区门口，中通一座山、顺丰一座山、天猫一座山、还有京东。快递员将盒子山分拣，平摊在小区门口空地上，等着盒子的主人去领取。为了防止自己快递丢失，晚上10点多收到快递员短信也会冲出去拿快递。
下大雨日子，是业主对快递怨气最大的时候，每每有人提出：
1、为什么不让快递进门？哪个部门规定的？大件物品快递可以送上门，小件何必放门口？
2、下雨天快递都湿了，小龙虾跑出来了，外卖洒出来了，这样为难业主为什么？
3、快递这么乱，每天大家都聚集在门口找快递，还不如让快递员送到家门口，甚至楼栋下的大厅都好。
业主们一人一句说了很多，但从没有物业、居委的人在群里回应。
过一天再去门口，看到物业排了更多工作人员在门口、给快递架撑起阳伞、快递架重新编号。他们似乎也做了很多工作，但是再过几天，继续有丢快递的抱怨，暴晒坏的食物，拿错的快递。仍不知为什么快递不可以上门，所有人都很多苦水，欲言又止。
小区宠物互助群是话题比较轻松的群，养狗的邻居果然都是社交性的，他们在群里分享了家中狗狗照片，会交流遛狗时候遇到了什么人。隔离中这个群常出现丢狗寻狗的信息，偶尔讨论万一主人感染如何互助。隔离结束后，出现好几则因主人离开上海，宠物狗被弃养寻新主人的信息，最近看到的信息是一只小边牧被遗弃，正在宠物医院里等到寻找新的主人。
“业主自治”在网络上引起很多讨论，但我看来自治在我小区不曾萌生。每当小区出现各种问题，诸如孩子在车道上飙车很危险，狗狗出现在小区主干道，总有居民会@居委会的工作人员，要求他们出面来制定规则。看着这些聊天记录，我常常觉得，居民是不是太习惯把一些事情交给别人来处理？这种方式是懒惰、还是习惯了呢？
偶尔看到有业主在群里长篇大论，讨论我们的小区需要“三驾马车”共同发力，但没有人回应。三驾马车上有哪些人我们并不知道。
小区微信群正在分化瓦解中，好现象！
D
所在城区：徐汇
“谢天谢地，我基本上把团购群都退掉了！” 我的“咖啡小分队”群里有人这么说。“咖啡小分队”是我疫情期间成群最晚、人数最少、却也是近期打开频次最高的小区群了。
群里只有12人，都是本楼住户，顾名思义，成群之初是为了用来咖啡外卖拼单用的，因为解封前两周时很多咖啡店都是“3杯/5杯起点”，一个人势单力薄，组群拼单。12人里有5名本楼志愿者，其他的几个也是经过了漫长六周的封控生活后，日渐摸清了楼里居民的大致情况，包括嘴脸和德性之后，这个为了拼单点咖啡的小群，日渐放松地吐槽和相互帮忙。
从日均两单咖啡，每单客单价在¥150-220之间，渐渐地开始闲着吐槽、调侃、搬运楼群和小区大群某些讯息，再到“中午吃什么，晚上吃什么，有什么外卖可以推荐？”，解封后就开始与时俱进，多了“哪里做核酸人少实时播报，复工后办公室什么情况，交通好不好，是不是要下雨了，我不在家谁能帮我拿下快递怕丢了……”
小区微信群？自5月25日能出门后，终于消停了一点。
首先是小区大群，居委用它来通知大筛、小区内核酸点运营时间、小区内便民接种疫苗时间，除此以外，基本上只剩“几号楼几零几快递不见了，是不是有人拿错了”这种“失物招领”功能。然后是本楼群，群主和我等一共三位管理员，随着志愿者“集体愉快下岗”后，也减少了管理职能和维护时间，还在进行的只有：
· 新住户申请入群，审核，通过；
· 核酸大筛通知，搬运大群必要通知；
· 偶尔提醒大家抓紧时间拿快递，积压的快递全城都在爆单。
楼里居民经过两个月的封控，基本彼此都知道个七七八八，少了封控期间的焦躁情绪之后，目前集中在两类事情：
· 楼里装修和外来人员的管理；
· 居民原本就有的几大积怨：物业疏失不作为、高空抛物惯犯、快递丢失
除了个别居民夜晚情绪失控在群里破口大骂之外，基本相安无事。
志愿者群有三个：一个是小区志愿者大群，基本无人讲话；一个是门口消杀志愿者群，已经在5月31日半夜0点就地解散；还一个本楼志愿者群，第一批志愿者里，去了方舱再回来的出舱人员，终于可以出门了，可喜可贺。
唯一热闹的就是登记志愿者证书的接龙，每个人估算了自己的“疫情期间志愿者服务时间”，报给居委后，志愿者证书很快发下来了，上面只有手写了名字，除此之外都是印刷内容，并无“服务时长”。（以下图片来自微信群）
团购群的瓦解和进化，颇有意思。一部分居民一解封就果断退了各种团购群，我观察了一下，团购群留存率在50-70%之间。留存的人基本分两派：一派觉得团购很好，反正家庭也需要，就继续跟团买买买；另一派担心再次封控，暂留团购群备用，但不积极参与购买。
除了小区的团购群，还有附近商铺的团购群，我退了一些，留了一些，但很少购买。小区的团购群，留了两个，一个是水果群，还一个是小区里第一个团长的群，疫情期间她的团购商品质量可靠性价比高，解封后她说所有团购资源来自于她的闺蜜，这位背后的隐形功臣干脆接管了这个群，目前每天以稳定的8-10样团购上新。观察了一下，商品覆盖范围很广，基本涵盖了吃喝日用，但不涉及玩乐。
说回我现在打开频次最高的“咖啡小分队”群，群友依然很多都没有正式认识对方，偶尔帮拿快递电梯里遇到了还要跑到群里再求证：“几零几，你今天是不是穿了什么衣服，刚才电梯去拿快递？” 确认后有种“网友线下见面”感，然后继续群里交流沟通吐槽。
基本上，大家通过某些熟悉的“气味”辨别了对方，至少是“有英文名，有喝咖啡习惯”的人，消费能力也差不多，用矫情的话说：“对话在同温层”，谈外资撤退担忧，聊商业赛道变化，自嘲核酸过期“我不新鲜了”。
楼里的清洁工夫妇要回老家了，群友会关注到“听说航班又取消了，他们的月薪才2000多，住地下室”，我去问完回来回报：“航班是无免费托运，他们东西都先不拿了，打算秋天再回来。有两个小孩已成家立业，都在上海。他们说目前什么都不缺，谢谢大家关心！”
几零几的房号，已经像囚犯编号一样，变成了我们的称呼。网上流行的“房号头像生成器”小程序，刚看到了某人头像新款：除了单元楼号几零几，下半部分变成了“阴性”，看着有点想笑，又笑不出来。
我们志愿者群每周组织一次线下聚会
丁猫
所在城区：徐汇
6月23日楼栋群信息：
6月1日零点，伴随着解封的号角响起，本楼栋和居委的信息通知群，也在莫名其妙的气氛中被解散了。居委没有通知任何人，也未征得任何居民的意见的情况下，我们已有300个群友的最大邻居信息交流群，就这么解散了。
随后，本楼栋最给力的两位团长，立马就把封控期间的团购群更名为“XX1号楼 此群不解散”，并邀请更多的邻居加入，这里日后会成为日常团购和闲聊群。
这一个月，每周末进行一次大筛，大家照例每周日早上手持抗原，有序下楼做核酸。偏偏本楼有位大姐愣是不愿下楼做核酸，还抱怨做核酸时间太早，影响他们一家老小作息。她在封控期间的种种行为已经引起群情激奋，早就成为邻居的眼中钉。
上周，热心的邻居们把后门货架上的快递逐个搬回单元门口，按楼层写清楚帮大家分好类，这位大姐在群里嚷嚷：“我家的快递不要落地，我有洁癖，我自己去货架拿” 。
后来，好像她退群了。也的确没有人再帮她从后门搬运包裹，连送快递的师傅都知道这家人要特殊对待。我们在群里又逐渐恢复了往常和谐欢乐友善的气氛。
两位团长近期还在不遗余力地帮大家团夏季蔬果和消暑良品。尽管跟团人数不如封控期间那么多了，但也看得出来这些高性价比的货品着实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作用。
我们前阵子还在激烈讨论解封后的社区团购是否会淡出人们视线，不管是渐渐消失，还是继续以一种不痛不痒的关系存在，它成为了邻居之间的情感纽带，远亲不如近邻，这三个月以来，我对这句话深有体会。
大家上下电梯都会相互打招呼问声好；在楼下拿快递会顺手帮本楼层的邻居捎带，我在小区内遛狗会有很多熟面孔和狗子玩乐；经常加班的白领在群里感谢团长，还在不断为大家淘好产品；会有老人家谢谢团长每一次都把货品送到家门口。
我们志愿者小群每周都会组织一次线下聚会，不管是夜宵烧烤，还是去谁家里吃火锅，一来二往，手机里多了几个常打开聊天的群，心里也多了几分值得惦念和感恩的人。
我提了小区车位的分配问题，
业委会群主说要解散群
吕由
所在城区：长宁
业主微信群在6月1日之后，经历了一番“感谢小作文”的轰炸，业委会还代表大家给物业赠送锦旗。然后开始有人在群里讨论了流浪猫问题，引发了一些辩论。
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来讨论小区长期没有能够讨论起来的问题，比如车位的分配问题，比如维修基金的使用问题。有一辆“僵尸车”在我们小区已经停了一年多，一直霸占着车位，没见人开走。而很多业主却没有车位。物业一直说要排队，有的排了五年十年还是没有消息。
我就把“僵尸车”的照片拍了发到群里，说大家应该处理一下这辆车，并问一下车位排队究竟是怎么回事。有几个邻居出来说，他们也是排了好久没有排到，但是有些后面进来的人却排到了。甚至有些业主不用自己的车位却租给了其他人，要知道我们小区的车位不是产权车位，每个月只要150块，却是固定的车位。就是最早的时候一批人自行分配的。有一个业主说自己2003年进来到现在也没有排到。我就问群主，这个历史沿革是怎么回事。
结果群主说，我这个是“学术问题”，没法回答，只能等“疫情完全过去”，大家再坐下来讨论。我说，这根本不是学术问题，而是业主的生活切身问题。没有车位的业主，不明不白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排到，整个生活方式都和有车位完全不同。
结果第二天早上，群主也就是业委会主席说，这个群已经完成历史使命，可以解散了。大家纷纷表示可以不用解散，可以让给其他业委会成员嘛。奇怪的是，大家都不知道其他业委会成员是谁，因为从来没有公示过，也没有正式的选举。
于是大家又说楼宇外墙破旧，可以拿维修基金来翻修了。这更加是一笔糊涂账。有新闻说，维修基金光拿利息就有不少钱，更不用说小区车位、以及电梯广告，都能为业委会创收不少。这本来是属于业主共同财产，但未见分配。
大家骂了几句娘，也没有人真正起来查清楚。大概是怕触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利益，也不想太出头。
今天早上7点28分，我被踢出群，我们这个群真的被解散了。
吵起来吧！
这才是业主微信群的正常状态啊！
尔晶
所在城区：普陀
6月1日上海“解封”的第一天，小区业主群群主在群内更新了这么一则公告。这则公告的出现正式宣告小区微信群结束了团购功能，终于又可以恢复到以往的正常状态了。
正常状态下，我们业主微信群的主题一般都是骂物业、怼业委、争权益、议方案，有吵架的，斗气的，每天热热闹闹都是一出大戏。然而封禁一结束，要邻居们从相亲相爱的守望互助，陡然又要回归旧时光，似乎大家也都没转过弯来。
解封后的前两周，邻居们的群话题依然躲不开“疫情”二字。
先是关心核酸问题，每天有人动态排摸附近的核酸点，报告营业时间，侦查排队长度，测试不同点位的报告出具时间，综合研判最佳点位。二来还是忧心周围此起彼伏的又一波封闭，一张张晒出不同居委的封闭核酸通知，筹划着是不是又要开始囤物，又是颇惶恐了一阵。快递丢失也成了集中讨论的话题，每天都有人在群里喊有没有人看到我家快递，有的找到了，有的丢失了，还有的报警了。
然而到了第三周，群里的话题风向开始有了微调。先是有邻居抱怨东外墙下雨渗水问题，然后话题引申到阳台外墙开裂，高空墙皮坠落，装修噪音扰民、空调外机长期滴水，最后，话题自然而然去到了为什么不启用维修基金，到底是物业扯皮还是业委会不作为的终极大讨论。
太好了，话题终于不再只围绕“疫情”这两个字了。吵起来吧！这才是我们小区业主微信群的正常状态啊！
度过了漫长的“静态管理”，也许是被动的，或是习惯了，或是无奈了，无论如何，往昔的日常终究一点一滴回到了人们的身边。只是这些日常的归来还是这么小心翼翼，团购群没有解散，就好像一有风吹草动团长们又可以立刻上岗一样；依然有邻居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；依然有真真假假的聊天记录传来传去。破碎的秩序要重新建立起信任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儿啊，只希望这样家长里短的平常日子可以更稳一些，再长久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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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的春天，上海经历了一段特殊时期。主流视野之外，我们想要看见普通人此刻的生活日常，听见个体发出的声音。来自个体的真实生活记录，让我们相互倾听，彼此守望，在封闭中建立连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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