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事好商量｜大风天树木砸车谁之过？

　　春季，北京多风。3月4日，六里屯西里小区一棵大树的枝干在大风中折断，正好砸到了停在树下的一辆私家车。闻讯赶来的车主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——车辆被碗口粗的枝干压在身下，损毁严重。虽然车主与物业很快就赔偿金额达成一致，却因车辆被砸的原因存在争议而迟迟无法签订协议。
　　得知这一情况，本报“有事好商量”栏目记者赶赴现场。经过多方沟通协商，物业明白了车主的担忧，很快赔偿了修车费用；车主也理解了物业接管老旧小区、推进准物业化管理过程中的不易。3月25日，在本报见证下，双方不仅达成和解，还表示今后将共同促进小区物业管理的提升。
　　遭遇
　　停在小区的车被树砸了
　　3月25日，记者来到六里屯西里小区，一进小区便能看到一棵粗壮的大树。据老住户回忆，小区1980年建成入住，这棵大树应该有40年树龄了。抬头看去，树干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劈裂的断面。车主贾先生表示，枝干正是从这里掉落砸中了自己的车。记者发现，小区空间狭小，即便刚刚发生过砸车事件，这棵树下依然停满了车辆。
　　令贾先生担心的是，这棵树的另一根枝干也有一道长长的裂缝，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。“有业主在业主群提醒大家注意躲避，”贾先生指着枝干下方的道路说，“可是小区进进出出只有这一条路，怎么避得开？”
　　贾先生回忆说，3月4日上午，他正在公司上班，得知车辆被砸的消息后立即赶回家中。“当时风还很大，树枝随风摇摆，不时传来吱呀呀的劈裂声，劈裂的枝干横压在车顶上，车顶、侧边、左后叶子板被枝干砸伤变形，漆面也受到大面积划伤。”
　　贾先生说，他本打算置换一辆新车，因此刚刚到4S店做了保养，没想到才过去三两天，车就被砸了。“由于车辆C柱被砸坏，光修车就花了9921元，车辆置换的贬值损失更是高达3万多元。”

　　争议
　　是不可抗力还是管理失责？
　　贾先生认为，六里屯西里为老旧小区，院内一直没有施划停车位，由于停车资源紧张，树下的空地一直是约定俗成的停车位。既然车停在小区里，就处于物业的管理服务范围内，出了事理应由物业进行赔偿。
　　物业工作人员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，最初却认为小区既未规划车位，也没有收取停车费，所以物业并无责任。但经过一番沟通，物业表示愿意赔偿，而贾先生也退让一步，决定不追究车辆的贬值损失，仅要求赔偿修车费用。随后，贾先生将车辆送往4S店定损、维修，物业也对现场的断枝进行了清理。
　　但此后的20天，贾先生仍旧苦恼不已——虽然双方已经就赔偿金额达成一致，却迟迟无法签订协议。原来，双方对协议里一项内容如何表述出现了争议——导致车辆被砸的原因到底是什么？
　　物业拟定的协议里虽然明确了赔付金额，却只写着“不可抗力原因大风天气导致树枝砸伤车辆”，只字未提物业管理失责。贾先生担心：“签了这样的协议不就意味着车辆被砸与物业一点关系都没有？物业是否会以此为由拒绝赔付？”
　　记者通过查询北京市气象局官方微博“气象北京”了解到，3月4日当天北京市北风四五级，阵风达到七八级。

　　物业表示，当天大风折断树枝是不可预测的天气原因造成的，在协议中提出“不可抗力”只是陈述事实。
　　贾先生却认为，当天风确实比较大，但根本原因是物业疏于管理。“这棵树以前就出现过断枝掉落的情况，砸伤车辆的枝干最粗的地方直径有一二十厘米，如果不是枝干本身有裂纹，大风也很难吹断。物业没有及时修剪隐患枝干，也没有在大风来临之前设置标识提醒车主避让，这才导致车辆被砸。”
　　沟通
　　暂处接管过渡期 后续服务有望提升
　　双方就协议内容争执不下，赔偿一事迟迟没有结果，贾先生越来越心急，通过“北京民声”微博向本报反映问题。在记者和属地街道、社区工作人员的协调推动下，双方多次面对面交流，经过心平气和地协商，矛盾与误会逐一化解。
　　贾先生表示，物业要签“不可抗力”协议，而且一个月后才赔偿，这让他很不放心。物业相关负责人解释：“非常理解车主的担忧。我们在协议中提出‘不可抗力’并不是想要逃避赔款。之所以一个月才能赔付，是因为只有走相关审批流程才能申请到这笔钱。”
　　贾先生心中仍有怨言：“以前小区没有物业，现在引进物业后仍然缺乏管理，否则会发生这种大树砸车的事儿吗？”对此，物业坦言，想要立刻实现优质服务确有难处。原来，该小区原本是单位宿舍楼，2019年6月物业管理移交到首华物业管理公司手中。物业相关负责人表示，他们接管小区后，并未收取物业费、停车费等，“这种情况下，我们仅能提供一些基础服务，包括日常环境卫生、公共设施日常维护、入户维修等。我们本着先尝后买的原则正在推进准物业化管理，逐步通过物管会征求民意，明确服务标准，再引进第三方机构对小区服务进行评估，确定收费标准，这需要一步一步来。”
　　该负责人还表示，将来统筹推进老旧小区综合改造后，物业公司将按照“一级服务标准”进行管理，不仅完成硬件改造，还将实现软件升级。目前该物业公司服务的其他准物业化管理的小区，已经有按照这一模式实现小区内开设便民餐厅、便民驿站，开展专业维修、家政保洁等多元服务的成功案例。“我们希望通过先尝后买逐步树立业主们购买服务的意识，未来六里屯西里小区的物业服务也会逐步提升。”
　　解决
　　物业消除树木隐患 业主支持物业管理
　　3月25日晚上，经过一天的沟通、修改协议内容，双方终于达成和解，物业工作人员来到贾先生家中，将问题圆满解决。贾先生明白了物业当前服务工作的瓶颈，物业也决定先全额赔付修车费用，再走后续流程。贾先生笑着说：“理解了物业公司接管老旧小区确实有很多不易，我不仅和物业和解了，还打算为他们送一面锦旗。”
　　物业责任人也表示：“我们会对小区内绿化定期清除杂草、防治病虫害、修理枯病枝等工作。通过这件事，我们和业主有了深入交流，这对今后开展物业服务工作、推进老旧小区准物业化管理大有裨益。”
　　交流过程中，贾先生还向物业反映了这棵“惹祸”的大树上另一处存在隐患的枝干。3月26日下午，贾先生的妻子高兴地告知记者，物业已将存在裂缝的隐患枝干去除了，现在不管是在树下停车还是走路通行都能安心了。

　　物业对大树隐患枝干进行修剪。
　　律师解读
　　（1）大树砸车谁来理赔？
　　经过查询记者了解到，近年来，全国不少地方都出现过类似的枝干掉落、树木倒伏砸伤车辆的案例。那么，树木砸车的责任到底应该由谁来承担？
　　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张自豪表示，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五十七条明确规定：因林木折断、倾倒或者果实坠落等造成他人损害，林木的所有人或者管理人不能证明自己没有过错的，应当承担侵权责任。《北京市绿化条例》 则明确了居住区、居住小区内依法属于业主所有的绿地由业主负责，业主可委托物业服务企业进行管护。
　　张自豪表示，如果车辆有保险，可以通过保险公司理赔，也可以找树的所有人或者管理方理赔，小区内是物业服务管理范围，因此可以与物业协商理赔。“但有一个明确的前提，就是对方存在过错，也就是物业没有尽到‘合理注意义务’，例如刚栽的树没有做好固定，大树已经有折断的风险却没有及时修剪、也没有任何提示。但如果物业已经尽到告知责任，车主依然将车辆停在隐患区域，进而导致车辆被砸，车主需要自行承担修车责任。”
　　（2）协议中该不该写“不可抗力”？
　　这次大树砸车事件中，让车主最纠结的就是协议中的“不可抗力”四个字。到底什么才算是不可抗力？北京市易行律师事务所律师刘凝介绍说，民法典中明确定义了不可抗力是指不能预见、不能避免并不能克服的客观情况。
　　刘凝表示，民法典中明确了因不可抗力不能履行合同的，根据不可抗力的影响，部分或者全部免除责任。因不可抗力不能履行民事义务的，不承担民事责任。也就是说，不可抗力具有一定的“免责效果”，因此在签署协议的过程中，贾先生的担忧不无道理。“同一份协议中，申明不可抗力与同意赔偿，两者自相矛盾，如果完全由不可抗力原因造成，物业就没有赔偿责任。”他表示，“虽然不可抗力的定义很明确，但无法简单划分哪些情况属于不可抗力，例如没有明确规定大风达到几级就可纳入不可抗力范围，因为这还涉及物业平时是否尽到养护责任、树木存在的隐患是否能够被察觉等一系列复杂因素，这需要根据实际情况由双方协商决定，协商不成也可通过法律途径解决。”
　　（3）物业未收费有赔偿责任吗？
　　北京瀛和律师事务所律师赵中华表示，六里屯西里小区以前由单位自管，后通过非经营性资产移交的方式交由物业公司接管，也就是说，物业毫无疑问是小区的管理方，在其物业服务区域内发生树木砸车问题时，物业需要承担相应责任。
　　张自豪律师表示，过渡期内物业实际管理存在一定困难、有一定的局限性是可以理解的，但物业是否收取费用与是否承担小区管理维护责任无关。“要明确权利与义务的关系，未行使权利不代表可以不履行义务。”他解释说：“在物业管理过程中，收取服务费用是物业公司的权利，对物业管理区域进行维护、提供服务是物业公司的义务。尽管该小区处于向准物业化管理过渡的过程中，物业暂时没有收取业主的任何服务费用，物业公司依然需要履行相应义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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